柚臻的部落格

【柚臻歲末短篇】

　　放眼放去盡是黃土，滾滾黃沙揚起漫天塵囂。

　　村裡已無糧食，周圍連草根也挖掘不到了，貧脊的土地養育出乾癟宛如枯樹根的人民。

　　村內雖有上百人居住，卻異常安靜，每個人都躺在自家的屋裡等死。躺著不能才能避免體力消耗，躺著不動…就算死，也才能死在自己家中。

　　他們心裡已經不抱希望了，這場大旱不知何時才會結束。

　　然而一道答答的馬蹄聲卻讓他們恍如大夢初醒，踏碎絕望沉滯的氣氛。

　　幾個村民出來察看，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。

　　怎麼會有馬蹄聲？莫非是判官爺前來索命了？

　　他們揭開佈滿沙塵的門簾探頭向外看，三名高坐在馬背上的旅人正騎著精壯的悍馬入村。

　　為首的旅人一身華服，另外兩人像是隨從，可擒住眾人眼光的是馬背上的麻布袋。

　　村民們許久沒看過糧食了，卻還是能聞出食物的味道。

　　他們知道麻布袋裡面的一定是糧食！

　　仿如久旱逢甘霖般，眾人的眼中綻放異彩。

　　「你們是誰？」一名村民畏縮地靠近，向為首的人問道。

　　村子雖窮，但他們不是土匪流氓，所以不會對旅人下手強搶糧食。縱使許久沒有糧食了，村民們還是格守秩序，未發生過偷竊或是易子而食的可怕事跡。

　　「給你們帶食物來的人。」為首的旅人說道：「我帶了足夠你們全村人吃飽的食物，不過，我有個條件。」

　　「什麼條件？」村民問道。該不會是要他們獻出村裡的女人之類的條件？

　　聽聞外頭的交談聲，從屋裡出來察看的村民越聚越多。

　　為首的旅人看了眾人一眼，說道：「我每天都會為你們帶食物來，直到乾旱過去，但是你們必須遵守我的規矩。必須無私，吃飽的人就不要再拿食物，留給其他的村民吃。我隔天會再帶食物前來，你們必須相信我，也必須無私對待其他人。」

　　「就這樣？」村民不敢相信怎會有如此的好事降臨。

　　「對，就這樣，如果願意接受，我就把食物分給你們。」

　　村民們聞言，彼此看著對方。

　　一會兒，立刻有人喊道：「我接受！」

　　聲音一出，其他人陸續喊道：「我也接受。」

　　「我接受…」

　　他們沒有選擇餘地，若不接受恐怕今晚就會餓死。

　　旅人們將食物發下去。

　　滿滿六麻袋的地瓜、馬鈴薯。

　　村民們沒煮就急著把糧食吃下肚，就算是生地瓜、生馬鈴薯也比草根、樹皮美味得多。

　　他們感激惕零，眼底泛著淚光地吃下糧食。

　　他們沒有私藏，遵守旅人的規矩。

　　旅人走了。

　　村民不確定旅人還會不會回來，可這是一場美夢，不能妄想美夢每天都會實現，至少他們飽食了一餐，就是上天給得最大恩惠了。

　　隔日，旅人果然守約再次前來，依舊是滿滿六大袋食物。

　　「必須無私，吃飽就不再拿，我明天會再前來的。」旅人提醒村民們。

　　村民們知道食物有限，自己私藏的話，就會有其他村民吃不到，所以依舊很守規矩，只拿自己的那一份。

　　之後的幾天，旅人天天都來，而村民們有了足夠的糧食後，孱弱的身子也逐漸健壯。

　　時間轉眼過去，旅人已經給了他們一個月的糧食。

　　然而卻有人開始不安。

　　好運能持續嗎？村裡一名叫阿壽的男人開始害怕，他不想再過挨餓的日子，可是旅人萬一哪天不來了，該怎麼辦？

　　阿壽越想越害怕，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一個，就是得未雨籌謀。

　　次日，旅人依舊來了。

　　村民們上前領糧食，這一回，阿壽違背了旅人的規矩，他悄悄藏了一顆地瓜起來。

　　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，卻被旁邊的嚴信看見，嚴信也仿照他的作法，把一顆馬鈴薯藏進兜裡。

　　兩人都裝作沒事的吃著自己手中的食物。

　　可今天卻有奇怪的事發生了。

　　以前旅人的食物量似乎都算得非常精準，每個人吃飽後，麻布袋都剛好見底。

　　今日麻布袋見底了，卻有一名孩童掉淚說道：「嗚，我還沒吃飽。」

　　阿壽與嚴信聽了，不禁心虛，卻又不能聲張。

　　所幸孩子的媽媽把吃了一半的地瓜給他，安撫道：「哪，別哭，真難看，媽的給你吃。」

　　這事也就這樣平息。

　　旅人好似也沒發現有異，騎著馬帶著空布袋走了。

　　這晚，嚴信將偷藏的馬鈴薯拿出來，正把將糧食藏進床底，心想以後要是旱災過了，就有馬鈴薯可種，不然旅人若是哪天不來了，他也有多囤的食物可以吃。

　　不料嚴信一將馬鈴薯拿出來，馬鈴薯竟然在他手中化成又臭又噁心的糞水。

　　嚴信嚇了一大跳，連忙跑去阿壽的家裡。

　　阿壽沒想到嚴信會闖進來，似乎嚇了一大跳，驚惶問道：「作什麼？」

　　嚴信比了個噤聲手勢，隨後壓低聲音說道：「我看見了，你今天偷了個地瓜。」

　　阿壽大驚失色，連忙問他：「你想怎麼樣？」

　　嚴信向阿壽坦承：「我也偷了，可是我的馬鈴薯竟然變成了糞水。」

　　「啊。」阿壽一愣，半晌後也向嚴信坦白：「我、我的地瓜也是，一進屋子就變成糞水了。」

　　「怎麼會這樣？」嚴信愕然。

　　兩人坐在屋內滿面愁容。

　　許久後，嚴信說道：「我就知道這事不單純，哪有人那麼好心會分糧食給我們，而且分毫代價也不要。」

　　「你覺得是怎麼回事？」阿壽腦子空白，仍在震驚當中。

　　「那傢伙一定是惡魔化身的，他在戲弄我們，把糞水幻化成糧食給我們吃，難怪他不讓我們把糧食帶回家，因為一到夜裡，他的把戲就會被戳破了。」嚴信說道。

　　阿壽覺得有道理，即刻回答：「那我們要制止其他村民們吃嗎？」

　　「不、不行。」嚴信立刻阻止他，「要是說了，村民就知道我們是自私的傢伙，私藏了糧食，這件事不能講。」

　　「好，好吧。」

　　兩人作賊心虛，因此就算發現真相也不敢張揚。

　　旅人依舊天天到村子裡發食物，旱災仍沒有停止的跡象。

　　不同的是，阿壽和嚴信不再去領食物，他們一想到那是糞水變成的，就噁心反胃地無法入口。

　　兩人的異狀很快被其他村民發現。

　　而他們在沒有進食的情況下，也撐不到幾日就病焉焉，看來身子非常孱弱。

　　村民們不解地問他們：「為什麼不吃東西？這樣下去你們會餓死呀。」

　　「我們…」他們還是不敢說出實情，若是說了，村民們發現他們的自私，還會關心他們嗎？或者是厭惡他們呢？

　　「吃吧。」

　　「是呀，吃了才有體力度過旱災呀。」

　　在村民們的勸說下，兩人終於同意進食了。

　　這一天，旅人又來了。

　　阿壽和嚴信去取了糧食，他們互看一眼，然後一起咬向手中的地瓜。

　　不料，地瓜一進他們兩人的口中，立刻變成噁心的糞水，他們反射性地吐出，反胃不止。

　　怪異的現象吸引村民們注意。

　　眾人轉頭看向他們。

　　阿壽和嚴信氣急敗壞，終於將真相說出。

　　「不要吃，這是糞水變的，我們知道了真相，所以幻術對我們沒用了。」嚴信喊道：「那個傢伙用了幻術，把糞水變成糧食的樣子騙我們吃。」

　　「嚴信，你在說什麼？不能對大恩人無禮。」村民們阻止他胡言亂語，唯恐得罪了旅人，他們將不再有糧食可以吃。

　　嚴信將他與阿壽藏了糧食，最後糧食入夜變成糞水的事情全部說出。

　　聞言，村民們不可置信地看向旅人。

　　旅人不作解釋，只說：「你們違背了我定下的規矩，我以後不會再前來了。」

　　隨行將麻布袋收回，三人騎著馬離開了村子。

　　旅人不再來了，旱災還沒停止，村裡繼續有人餓死。

　　某日，一位即將死亡的老人感嘆說道：「旅人不是惡魔呀，吃了糞水的我們怎能那麼健康呢？糧食變成糞水，那是對自私者的懲罰呀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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