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被單
Ⅰ
「芙美的爸爸死了，據說是她的媽媽殺死了她的爸爸，不過殺人的理由沒人知道。有人懷疑是她媽媽瘋了，也有人說是她媽媽利用她爸爸在進行一種邪術…」阿聰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了過來。
我混身激起一陣疙瘩，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恐懼感瞬間侵入我的身子。
阿聰的聲音低沉，像是沒有生命的電器低鳴，嗡嗡的在我的耳邊響著。他繼續說道：「那是芙美小時候的事情，大概是她七歲左右吧，在事情爆發之後，她的媽媽就被警察給抓了。那個時候開始，芙美就被親戚們收留，輾轉住在叔叔、阿姨們的家中，但是這些親戚似乎不太喜歡芙美，所以芙美在高中的時候，就開始一個人外宿了。」
他說完之後，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，愣愣的應道：「是嗎？」
「嗯，不過這些都只是傳言，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。」阿聰說道。
「喔。」我說。
這一段傳言讓我覺得可怕，可是我又不能當面去詢問芙美關於傳言的真實性。
她的媽媽瘋了嗎？我聽到這一段話，不禁又想起芙美今晚的反常，該不會芙美也…瘋了？
若是她的媽媽並沒有發瘋，而是像傳言所說的，是在進行一種不為人知的邪術，那麼芙美她…她會不會也傳承了這種邪術，
這一次回來是打算要殺掉我？
想到這裡，我不禁顫抖。
不會的，這種傳言太瘋狂了，根本就像是小孩子們胡編的恐怖小說，跟校園七大不可思議有什麼差別，而我竟然會被這種騙小孩的傳言給嚇到。我在心裡安慰自己，叫自己別去相信這種傳言，但是身子還是忍不住發寒。
「好了，沒事的話，我先睡覺了。」阿聰說完，直接掛了電話，留下還握著手機的我。
這一通電話讓我睡不著，一整夜都覺得心神不寧。
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兩點多，我才終於被睏意打敗，半坐在床上睡了過去。
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壓力的關係，我在這一晚作了一個奇怪的惡夢，夢中是過去的場景，芙美和我兩個人走在長堤的湖畔，周圍沒有其他的路人，只有昏黃的路燈照在荒涼的人行道。
風吹動雜草，湖面掠過幾道波紋。
芙美忽然停下腳步，然後回頭對我笑的甜美。我跟著她停了下來，低頭看著她。
她伸出雙手捧著我的臉，將嘴唇靠向我的臉，我們兩人的距離近的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鼻息。
就在我們的嘴唇將要觸碰之際，芙美突然伸出血紅的舌尖舔了我一口，我嗅見她口中散發出的血腥氣味，那股味道讓我慌張想逃，可是我的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，僵硬的像是一座石雕。
芙美的笑聲傳進我的耳朵，她呢喃著：「我愛你，你是我的…只能是我的…」
那一道聲音像是咒語，不斷重覆的在我耳朵播放。芙美一口一口的咬下我的臉，將我的皮肉一塊塊的撕扯下來，像是在品嚐美味似的細細咀嚼，最後全數吞下喉嚨。
我可以看見她的喉嚨咕嚕的上下一動，肉塊便順著她的吞嚥動作滑入胃囊。
我想要尖叫、逃跑，卻什麼也作不了，只能讓極大的疼痛和恐懼將我滅頂。
「啊！」我大喊一聲，突如其來的高分貝音量將我從睡夢中驚醒。我滿頭冷汗的坐在床沿，久久無法回神。
那一場夢境太過真實，以致於我就算醒了過來，還是可以感覺到臉頰上的疼痛。我心有餘悸的抬起手，用手指試探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汗水濕了我的手指，我像是觸電似的，肩膀陡然一顫，那一刻我無法分辨自己摸到的是汗水還是鮮血。
我急喘著氣，情緒在幾分鐘之後才漸漸鎮定下來。
是夢，剛剛只是一場惡場。我在心中喃喃的念著，說服自己不用太害怕，可是心裡仍是有些焦躁。
怎麼會作這種惡夢？吃人的劇情實在太噁心了，何況我夢見的還是芙美在吃我。
我覺得可笑的勾起嘴角，但是實在笑不太出來，沉重的嘴角一會兒又彎了下去。
我看向床邊的小時鐘，現在才凌晨五點多鐘。我正在猶豫要再躺一會兒，還是甘脆起身準備上班，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。
尖銳的手機鈴聲嚇了我一跳，我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手機鈴聲聽起來這麼不舒服。
不應該有人會這麼早打電話給我。我帶著疑惑拿起電話，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巧麗。
「喂？巧麗，有事情嗎？」我不解的問她。她是一個體貼的女孩，從來不會打擾我休息。
巧麗沉默了一陣子，但是我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，斷斷續續的一點都不規律，好像是受到極大的打擊，所以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。
聽著她的呼吸聲，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「巧麗，妳在聽我說話嗎？」我向她問道：「妳還好嗎？」
巧麗仍然不說話，而她的呼吸聲則變的有些激動，顫抖的鼻息傳達出一種不安的情緒。
我試著安撫她的情緒，所有的睡意因為這一通電話全部煙消雲散了，「巧麗，有話慢慢說，妳不要緊張。」
「芙…芙美回來了。」巧麗聲音沙啞的說道。
我先是愣了一下，一會兒才反應過來，應該是芙美去找巧麗麻煩了。「妳不要怕，沒事的，妳慢慢說，我有在聽。」
「她、她要我和你分手。」芙美結結巴巴的說道。
「妳不要理她，我們不會分手的。」我語氣溫柔的說道。
沒想到我一講完，巧麗忽然尖聲的喊道：「不是這樣！她回來了，她知道我搶了你，所以她要報復我！我好害怕，怎麼辦，阿偉，我好害怕！」
「妳不要害怕，我不會和妳分手的。」
「不是，她會殺了我的，阿偉，芙美她會殺死我！」巧麗哭了出來，像是憋了許久的恐懼終於發洩出來。
我原以為她是擔心我會和她分手，可是一聽見巧麗這麼認真的說出芙美會殺她，我赫然發覺事情的嚴重性。
巧麗不是在撒嬌，她是真的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。
「芙美跟妳說了什麼？」我問她。
我想起芙美昨晚的不正常，所以她確實有可能對巧麗不利。
「你…你現在能不能過來我家一趟？」巧麗哀求著我。
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無助，所以只好答應：「好，你等我，我現在馬上過去。」
說完話，我匆匆的掛上電話，隨便套上一件衣服就趕緊出門，往巧麗的家裡趕去。
她一個人住在租屋處，所以我更加煩惱她的安全。
我開著車子直奔到她家樓下，隨意找了一處地方就把車子亂停，然後連忙爬上加蓋的六樓鐵皮屋。
房東將六樓加蓋分成兩間套房，而巧麗就住在其中一間。
來到她的房門口，我心急的敲打房門，喚著巧麗的名字：「巧麗，妳在裡面嗎？我來了。」
屋裡頭傳來一陣踢翻椅子的騷動，隨後便見巧麗一臉惶恐的將房門打開。
她站在我的面前，一頭褐色的捲髮澎鬆凌亂，她的眼角帶著淚痕，穿著睡衣的身子不住發抖。
「阿偉。」巧麗撲進我的懷裡，害怕的直哆嗦。
我摟著她的肩膀走進房間，一邊將房門帶上、一邊問她：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？」
「那…那裡。」巧麗伸手指向窗戶。
窗戶前面擋著一片紫色的布簾，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。我先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，然後讓巧麗坐下。
「窗子怎麼了？」我看不出異常的地方。
「把、把窗簾打開，在窗戶玻璃上面。」巧麗的聲音微弱，每個字都像是非常吃力的發出聲音。
「好，妳不要動，在這裡坐著，我過去看看。」我對她說完之後，往窗戶的方向走過去。
我的心跳不自覺的加速，呼吸也變的混濁。我來到了窗簾前面，只要揭開這一塊紫色的帷幕就可以知道發生什麼事情，可是我的動作卻僵硬在窗簾前面。
後面竟然有什麼東西？我緊張不已，甚至產生怯懦不敢去確定。我深吸呼了一口氣，才奮然舉起手一把將窗簾扯開。
刷的一聲，窗簾飄起，本該透明的窗戶玻璃上面赫然出現一排血紅的字跡。
幾個斗大的血字印入我的眼簾，我頓時目瞪口呆──離開阿偉！還給我！
「啊──！」巧麗大叫一聲，她不敢看的撇過臉去。
我急忙將窗簾拉上，心跳紊亂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。
巧麗自言自語的說著：「一定是芙美回來了，她要回來把你帶走，嗚嗚…」
我快步走到巧麗身邊，將她抱住懷裡，「不要怕，沒事的。不會有事的。」
「阿偉…怎麼辦？她回來了…」巧麗的十指緊緊揪住我的衣角，淚流滿面的哭泣。
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巧麗事實，芙美確實回來了，可是那一塊玻璃上面並沒有留下曙名，所以我們不能肯定是芙美幹的。
那一排血字上面，清晰的寫著我的名字「阿偉」，一想到這裡，我也忐忑不安了起來。
一會兒之後，在巧麗不那麼害怕了，我才說道：「我去把那些字擦一擦，妳休息一下。」
「好。」巧麗累的閉上眼睛。
我讓她躺回床上休息，但是她卻不敢躺上，用一種防備的姿勢蹲臥在床上，宛若驚弓之鳥的模樣格外讓人心疼。
我去廁所拿了水桶和抹布，便去清理窗戶上留下的字跡。
我把窗簾打開，正準備用抹布擦去血字時，心頭頓時閃過一抹怪異的感覺。
這些字是從玻璃外側被寫上的，可以確定這些字是人從屋外留下，可是…這裡是六樓，而且屋外沒有任何可以站立的地方，這些字是如何被寫下的？
一想到這裡，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。
我推開窗戶探頭出去，陡削的外牆也不可能有人可以攀爬上來，而上方是一塊凸出的遮雨板，所以也不可能有人從上方垂吊而下，懸著繩子在窗戶上面留下字跡。
我越想越覺得不安，甚至浮起一個詭異的念頭──這件事情不是人幹的。
念頭一起，我立刻打消這個想法，太荒謬了。
我吞了吞口水，快速的擦去上頭的血字。一開始，我還想著這些字可能是用紅墨水或是油漆留下的，所以應該會很難去除，可是濕抹布一接觸到這些血字，字跡立刻糊了開去，那種暈染開的樣子，讓我不得不驚悚，是血跡，這些字…是血跡。
我的手指僵了一會兒，才又繼續動作，我沒有把這個發現告訴巧麗，擔心一說會引發她更大的恐慌。
在我全部清理完畢之後，我才到床邊去喚了喚巧麗，「妳還好嗎？」
她虛弱的睜開眼皮，搖了搖頭。這件事情對她的沖擊太大了，不止是她，連我在乍見到那些字跡的時候都嚇了一大跳。
「要不要跟公司請假，今天好好休息一天。」我關心的問她。
「我…我不敢一個人住在家裡。」她害怕的說道。
我想了一想，也覺得有道理，讓她一個人留在家裡似乎更不安全，還不如就去上班。
我還沒想完，巧麗就接著說道：「阿偉，我今天可以過去你那裡住嗎？」
我訝然的看向她，但是她現在這個樣子，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她的要求，而且她又是我的女朋友，提出這樣的要求並不過份。
「好吧，妳把東西整理一下，我等一下載妳過去。不過我今天要上班，恐怕沒有辦法陪妳，妳一個人可以嗎？還是要我送妳回去妳爸媽那裡？」我詢問她的意見。
「我要去你那邊。我現在回家的話，我爸媽一定會問我為什麼沒去上班，我不想讓他們擔心。」巧麗說道。
「好。」我點了點頭，體貼的幫她一起收拾幾件衣服還有重要物品，然後便帶著她離開這一處地方。
開著車回家的途中，我心裡仍是懸著那些血字，那些真的是芙美寫的嗎？她是怎麼寫下的，又是怎麼知道巧麗的住處？
諸多的疑問在我心裡糾結，但是我又不能問巧麗。我煩躁的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，啪的一聲，把巧麗嚇了一跳。
她驚恐的看著我。
「沒事，沒什麼。」我勉強微笑的說道。她點了點頭，又把自己的身子縮回座椅內。
我將巧麗載回我家，安置好她之後，才前往公司去上班。
還沒上班，我已經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。我現在只希望巧麗能夠平安無事。
到了公司之後，我不禁有些後悔，或許我應該請假在家陪伴巧麗的，不過現在想什麼都多餘了，因為我已經打了上班卡。
我嘆了一口氣，在辦公桌前面坐了下來，我的位置就在窗邊，望出去可以看見馬路對面的街景，工作無聊或是疲倦的時候，我總會習慣看著窗外的街景放鬆心情。
我盯著外頭發了一會呆，然後才把視線收回，我抹了一把臉，正想集中精神工作，眼角赫然瞄見對面的街道上有一道熟悉的人影。
芙美直筆的站在人行道上面，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我，嘴角揚著一抹怪異的笑容。
我的心頭一緊，連忙起身探頭看向窗外，可是芙美的身影卻在剎那間消失不見了。
那是我的錯覺嗎？我正感到猶豫，她剛才的笑容又從腦海中浮現了，清晰的讓我肯定剛才看見的不是錯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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