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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附身》花弧系列番外篇3-1
柚臻 著

第三章 吊魂

 

  一大早,台北縣的天空就佈滿烏雲,陽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擋,導致早上八點鐘的視線仍是灰濛濛的一片,彷彿天色尚未放亮。

  車子的喇叭亂響,校門口塞滿家長接送小孩的車輛,所有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心裡煩躁。

  我走進老師休息室,喝了一杯水之後,興起了想要抽煙的念頭。我下意識的摸摸口袋裡的煙盒,決定到頂樓去哈一根煙再回來,反正我早上也沒課,而且老師不用參加朝會的升旗。

 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出辦公室,不過畢竟是要去偷抽煙,所以我仍是作賊心虛的掃視了辦公室一圈,就怕會被人注意到我的舉動。

  辦公室裡的老師各自忙著,有人在看報紙、有人看泡茶、有人在講手機,就是沒人理我,似乎我在學校裡面的人氣不怎麼好。

 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,正想跺步出辦公室,卻發現葉妏老師還沒來學校。我多看了她的位子一眼,她的桌面很乾淨,看樣子是真的還沒到。

  會不會是早上也沒有課,所以睡晚一點?我一邊感到疑惑,一邊離開辦公室。

  來到了頂樓,今天的風勢略強,一會兒就把我的頭髮吹亂,幸好我今早沒有梳頭髮,不然一早頭髮就被風吹亂會讓我的心情更不好。

  我點上一根煙,發呆的吞吐著白霧。半晌,我又想起了葉妏,還有昨晚發生的事情。

  「黑色的大狗…小心…葉妏?」我在嘴裡面咕噥,一直覺得這句話有問題,可是又無法肯定那個冤魂想表達的意思,雜亂的思緒最後化成一聲長嘆:「唉。」

  我捻掉煙蒂,駝著身子頹喪的走回辦公室。

  進到辦公室裡面,我下意識的看向葉妏的位子,她還是沒有來。

  奇怪。是昨晚太累,所以才會睡這麼晚嗎?我不禁擔心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。

  正想打電話給葉妏,我才發現我沒有她的手機號碼,可是又不方便向其他同事詢問,不然肯定會被誤會我和她有曖昧關係。

  算了。

  我坐回位置上,打開電腦連上網路,開始玩農場。

  到了下午時間,沒想到葉妏還是沒有來上課。

  我心裡不由得胡思亂想,她到底怎麼了,是請假了嗎?疑惑之際,我聽見幾個老師的閒聊。

  一名坐在我對面的徐老師側頭向隔壁的林老師說道:「葉老師今天沒來,聽說打了電話也沒有人接。」

  「嗯,剛才主任巡堂的時候,才發現葉老師沒請假也沒來上課,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。」林老師說道。

  聞言,我的心裡一緊,直覺葉妏出事了!

  我不動聲色的聽著,徐老師接著說道:「她沒有曠職的經驗呀,怎麼會這樣。」

  「不知道,主任會再打電話查查吧。」林老師說道。

  徐老師聳了聳肩膀說:「算了,別管太多,她最近是不太正常,上次我和她說話,她就顯得恍神,好像夢遊一樣。」

  「啊,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,你還記得四年前的事情嗎?就是那個學生的兇殺案。」林老師講到這裡,刻意壓低音量,不過我還是聽的一清二楚。

  「喔,我當然記得,嚇死人了。」徐老師的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,聽起來特別討人厭。

  「會不會是那件事情影響到她?」林老師說道:「我聽說人如果經歷極為恐怖的事情,個性就會產生扭曲。」

  「不講了,我反胃了,好想吐。」徐老師打斷話題說道。

  不一會兒時間,上課鐘聲就響了,幾個老師匆匆的離開辦公室,而我這一堂也剛好有課。我拿起課本,心裡滿是猶豫,我很想現在就衝去葉妏家裡,看看她是不是平安沒事,但是我總不能曠職吧。

  幾番考慮之後,我只好先去把這堂課上完,待會兒再趕去葉妏的家裡看看情況。

  一堂課的時間,我的胸口焦躁難安,像是有許多螞蟻在身上爬,讓我絲毫無法靜下心來上課。

 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課,我沒等學生敬禮完畢,就拔腿衝出教室,急急的奔向葉妏的家裡。

  我來到她家樓下,伸手按下電鈴。刮耳的鈴聲在耳邊響起,嗶──。

  等了半晌,葉妏也沒有開門,我只能站在一樓大門口乾著急,什麼事情也作不了。

  我又按了一次電鈴,可是這一次依然沒有人回應。我的心情不由得沮喪,因為我除了等待之外,什麼事情都作不了。

  心煩之際,大樓內剛好有一名住戶要出來,他將大門打開,疑惑的看了我一眼。

  我馬上裝出笑臉,然後態度自然的和他擦身進入大樓內。

 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,沒有多問我一句就離開了。我成功的混進大樓內,然後快步的跑向電梯裡,按下七樓的按鈕。

  電梯門闔上,緩緩的往七樓升去,而我的心情就跟電梯一樣七上八下的起伏不定。

  電梯門一開,我立刻奔向葉妏的家門口。她家大門深鎖,我只好按電鈴等她開門。

  等了一陣子,門內一點動靜也沒有,我不禁懷疑她會不會不在家裡?

  如果是不在家就好了,我不希望她是在家裡發生意外。

  幾分鐘之後,我又按了一次電鈴,這一回門內一樣沒有人回應。

  我倚靠著大門,心情十分惆悵,但是我又不想就這樣回去。正當我感到無奈的時候,忽地聽見屋內傳來碰撞的聲音,喀的一聲輕響,使我重新振作起來。

  屋內有人!

  我轉過身子,用力的拍打鐵門喊道:「小妏,妳在裡面嗎?我是花弧!」

  幾秒之後,鐵門便被人打開。

  葉妏頭髮凌亂,眼神呆滯的望著我,瞬間,她的淚水潰堤而下,忽地撲進我懷裡,抱著我大哭出聲。

  「啊啊…嗚嗚…」她哭的全身顫抖。

  我登時手足無措,只能讓她靠在我身上發洩情緒。

  幾分鐘之後,我才對她說道:「發生什麼事了,我們進去再說吧?」

  葉妏虛脫的離開我的身子,腳步闌珊的走進屋內。我跟在她身後進屋,赫然看見屋內一片狼藉,東西全部打翻在地上,窗簾被扯了下來,沙發歪斜,而葉妏的雙手竟沾滿乾涸的血跡。

 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屋內,就連我昨晚繫在她家的五色繩都被拉斷了,遭人棄置在地上。

  這裡就像是發生過打鬥,看起來慘不忍睹。

  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我向她問道。

  她走到客廳的中央,忽地無力的跪倒在地,整個人像是被放乾空氣的氣球。

  「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。」葉妏用力的搖頭,然後歇斯底里的尖叫出聲:「啊啊──!」

 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,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她,只要她不自殘,適當的宣洩對她而言反而是好的。

  她叫完之後又哭了起來,就這樣反反覆覆了幾遍,葉妏的情緒才平復。

  她無助的看向我,對我說道: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一早起床,我就發現自己昨晚暈倒在客廳,然後周圍亂七八糟,而我的手、我的手…」

  她舉起自己的雙手,手掌上面滿是血跡,看起來十分嚇人。

  我去扶起葉妏,上下的打量她:「妳有受傷嗎?」我擔心這些血是她的,會不會她沒發現自己受了傷?

  葉妏搖了搖頭,「沒有,這些血不知道是哪裡弄到的。」

  我可以體會她的恐懼,若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手上都是血,肯定會嚇壞的。

  該不會是因為我昨晚在她家繫了五色繩,所以妖怪才會破壞她家,想給她一點警告威嚇?只是我想不通,為什麼妖怪沒有傷害葉妏。

  思考之際,葉妏抹掉淚水,走向廁所去。

  「小妏?」我怕她作傻事。

  「我要去洗手,把手上的血跡洗掉。」她說。

  半晌之後,她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出來。

  葉妏走到我身邊,用歉疚的口吻說道:「不好意思,我嚇到你了吧?」

  「別這樣說。」我向她問道:「昨晚的事情,妳一點印象都沒有嗎?」

  葉妏搖了搖頭:「你回去之後,我就躺到床上睡覺了,夜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,我也沒被人吵醒,可是早上一睜開眼睛,我就躺在客廳了,就像你所看見的,客廳被人弄的亂七八糟,而我的手上莫名其妙的沾了血。」

  她試圖保持平靜來訴說這件事情,可是我從她的眼神中,可以看出她的慌亂與惶恐。

  她猛地抬頭問我:「是妖怪作的嗎,是不是那隻犬妖想要殺了我?」

  「沒事的,妳不要亂想。」我心虛的安慰她。

  她緊緊的抿著嘴唇,壓抑自己哭泣的衝動,片刻之後才又開口:「我想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,花弧,我們今晚就作吊魂的術法吧!我不想再這樣不明不白的生活下去,我不要整天都提心吊膽的。我好累、也很害怕,我不曉得自己還能支撐到什麼時候。」

  我心疼的看著她,可是我昨晚回家查過,作吊魂術法最適合的時間要等到下星期,「再等五天吧,好嗎?今晚作的話,風險會很大。」

  「不要,要是再不作的話,我怕我會崩潰,我會發瘋的!我等不了五天了,太痛苦了,我真的好痛苦。」葉妏任性的說道。

  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不穩,這又會使風險再加大,可是看她的樣子,要是我不幫她作的話,葉妏可能真的崩潰。

  我心裡處於兩難,不曉得要不要答應她。

  考慮好一陣子,我才同意:「好吧,今天晚上八點,妳到我家裡來。」

  「好。」葉妏忙不迭的點頭。

  隨後,我幫她把屋子大致整理了一遍,才準備離開。

  葉妏一看我要走,匆忙的跟上來,她口吻哀求的對我說道:「花弧,你要走了?」

  「嗯,有事嗎?」我問她。

  「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?」她問我。

  我愣了一下反問她:「妳要去我家?」

  「我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裡了。」她說。

  聞言,我也不放心留下她一個人,於是答應道:「好吧,妳先來我家休息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葉妏虛弱的一笑。

  我帶著她前往我家。

  她一路上都低頭不說話,偶而聽見周圍的吵嘈聲,她就會像是驚弓之鳥一般左右張望。

  我家距離學校也不遠,是一間位於公寓頂層的違建套房。

  一會兒時間,我們就回到了我家。

  我拿出鑰匙開門,屋內沒有整理,所以顯得有些雜亂,椅子和床上都堆著衣服,桌上還放著用過的碗筷、杯子。

  葉妏打量著我家,她好奇的看著客廳的檀城,那是我佈置的小型簡易佛堂,上面供奉著觀音和兩尊金剛神。

  「妳坐一會兒。」我說。

  葉妏點了點頭,坐到椅子上。我趁著這個空檔把衣服和雜物收起來,一回頭,葉妏已經在椅子上睡著了。

  我沒有叫醒她,心想她大概累壞了,所以就讓她安靜的休息,而我則繼續去準備晚上吊魂需要用的東西。

  我大概忙了一個多小時,處理好東西之後,就坐在椅子上,順手拿起電視遙控器按下。

  我隨便轉了一台,頻道恰好停在新聞節目。螢幕下方的跑馬燈顯示,台灣外海有颱風影響,以及某個女藝人吸毒被抓,我正想要轉台,一則新聞字幕卻擒住我的眼球。

  台北縣某地區發生一起兇殺案,一名女性死者的屍體被人棄置在小巷中,兇手的手段殘忍,以剝皮的方式毀滅屍體身上的證據,因此警方在搜證上倍感困難。

  我讀著新聞字幕,頭皮感到發麻,發生兇殺案的地點就在學校附近。

  一會兒,主播便報導起這一則新聞,畫面轉到一條被黃線封鎖的小巷,我一眼就認出那個地方在葉妏的住家附近。由於尺度的問題,攝影師沒有拍到屍體的模樣,可是根據記者的說法,屍體全身的皮膚都被剝下,宛如電影「人皮燈籠」中的橋段。

  「警察猜測,兇手或許是有某種宗教信仰,或是想要消毀屍體上的某些證據,才會作出這種殘忍的行逕。」主播的聲音像是蜜蜂的嗡鳴,語調沒有高低起伏的照著稿子念誦。

  我下意識的秉住氣息,一字都不敢漏掉,直到畫面換了一則車禍的新聞,我才發現胸口因為憋氣的關係有些脹痛。

  我喘了一口氣,回想剛才的兇殺案,屍體的死狀和四年前的學生、兩年前葉妏的朋友一樣都是被人剝皮,顯然這是同一個兇手犯下的案子。那個兇手就是──犬妖。

  案發時間是在昨天晚上,正是葉妏家裡發生怪事,而她手上又沾上血跡的時間點。

  犬妖到底想幹嘛?

  我的身後不期然的傳來一聲輕響,葉妏醒了,她直直的盯著電視不發一語,她應該也看見那則新聞了。

  「小妏。」我喚她一聲。

  她皺起眉頭說道:「給我一杯水。」

  聞言,我馬上去倒了一杯水遞給她。她接過杯子就往嘴巴灌水,就連水溢出了嘴角也不管。

  直到喝完了水,葉妏才轉頭看我。

  「那隻妖怪又殺人了,對嗎?」她問我。

  「嗯。」我點了點頭。

  「為什麼,牠為什麼要這樣?」葉妏痛苦的問我:「牠為什麼不殺死我?卻不斷的殺死我周圍的人。」

  我一時沒有聽明白,愣愣的看著她。

  「死掉的那個人,她是我的學生,已經畢業一年了。她會死在巷子裡面,一定是因為她想要來找我,卻在路上遇到了妖怪…」葉妏說道。

  她八成是看見死者的名字,認出死者是她的學生。

  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,只能安靜的陪伴她。

  「我手上的血,對了,出現在我手上的血跡,會不會就是那個學生的血跡?」她說的是昨晚死掉的那個女生。

  葉妏的推測很有可能,但是犬妖為什麼要把血跡塗在葉妏手上?

  我反射性的問道:「妳昨晚有出門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葉妏茫然的搖頭,隨即敏感的看著我,她露出防備的眼神問道:「花弧,你懷疑是我殺死了自己的學生?」

  聽她這麼一說,換我愣住了,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。但是葉妏的話,激起我的靈感,我想起有些妖怪在還沒有修練成人形時,會寄生在活人的身上,把活人當作宿主,然後操控宿主去殺人。

  該不會葉妏也被妖怪操控了,而四年前、兩年前和昨晚的兇殺案,其實都是她犯下的,所以她朋友的冤魂才會說:「小心葉妏。」

  我倒抽了一口氣,心情萬分糾結,如果人真的是葉妏殺的那該怎麼辦?她是被妖怪操控才會殺人呀,但是法官不會相信這種鬼話。

  半晌之後,我決定不再亂想了,一切只要等今晚吊魂之後,答案就會出來了。

  我只希望葉妏不會是兇手。

  千萬不要是她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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