柚臻的部落格

第三章　吊魂

Ⅱ

　　晚上時間，我們兩人隨便買了便利店的便當來吃，然後就在客廳稍作休息。

　　我的心情有些不安，於是想打電話給師父，問問他的意見。師父是教我術法的人，對我而言不止是師父，也像是爸爸一樣親密。

　　我撥了他的電話，可是師父卻成緊要關頭不在家。哎，他八成是去處理其他人的棘手問題吧。

　　這一回我必須要靠自己，不能依賴師父了。我就像是初執手術刀的菜鳥醫生，心裡非常不踏實，而葉妏就是我第一個病患。

　　我把東西整理好了，拿了淨水灑在客廳的每一個角落，去除房子裡面的穢氣，接著又用金剛沙在房子的四角佈下結界，防止邪靈在我作法的時候趁機入侵。

　　葉妏站在一旁，她想要幫忙卻不知從何下手，所以只能傻傻的看著我。

　　我全部弄好之後，向葉妏說道：「把電話關機，現在開始我們不能被任何事情甘擾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她把手機拿出來關掉。

　　我點燃一柱香插在檀城上的香爐內，客廳在瞬間飄散香薰的氣味，空氣中產生一種莊重肅穆的氛圍。

　　「小妏，到這裡來坐下，盤腿坐著，我要開始了。」我說道。

　　葉妏僵硬的盤腿坐在我身前，她的表情看起來很緊張。

　　「放鬆。」我說。

　　葉妏抿著唇點頭。

　　我拿起檀城上的金剛鈴繞著葉妏的頭頂搖了兩下，這是要喚醒她的靈，讓吊魂術法可以更順利的進行。

　　緊接著，我將赤紅色的珠砂點在她的眉心和雙腕上，「閉上眼睛。」

　　葉妏將眼皮闔上，我再把牛黃輕抹在她的眼皮上。

　　周圍變的安靜，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，我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，還有葉妏的呼吸聲。

　　不一會兒時間，她就像是坐著睡去了，我一手按著她的頭頂，一手催動咒語，屋子的溫度逐漸升高，不到幾分鐘的時間，我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。

　　我專心的持誦咒語，可以感覺到一股熱流聚集在葉妏的頭皮頂端，那股熱流盤聚旋繞，就像是有生命似的。

　　不到半晌，我的陰陽眼就隨著咒音開啟，這能讓我看見神佛和鬼怪，還有出竅的生靈。

　　「吽！」我的咒音一斷，登時看見一抹白色霧狀的東西從葉妏的腦門飄上，幾秒之後，我就看清楚了，葉妏靈魂飄出了她的肉體，半透明狀的出現在我眼前，由於這是生靈，無法離開葉妏的肉體，所以她只出現上半身的形態，下半身還在肉體內。

　　生靈形體模糊不清，彷彿有兩層疊在一起的影像在不住晃動。我以前從來沒有遇過這種狀況，一般而言生靈雖然是透明的，可是不會這麼模糊不清，更不會產生晃動不明的情況。

　　我心裡不免焦急，怎麼會這樣？難不成是我的術法出了問題？正當我訝然之際，葉妏的生靈也產生了變化，她的表情痛苦萬分，好像在掙扎著想要脫出束縛。

　　見狀，我嚇了一跳，她的生靈發生了什麼事？

　　我試著要和她的生靈溝通，可是她的生靈卻像是受到鉗制，無法接受到我的訊息。

　　我越來越慌張，就怕一切會失控。考慮了一會兒，我急忙將手掌一按！想把她的生靈安回肉體裡面。

　　她的生靈再次傳來抗拒，彷彿不願意接受我的安靈。我的手心感覺到刺痛麻熱，那是生靈排拒我所導致的現象。

　　我慌亂了，因為事情的發展超出我的預想，要是生靈出了什麼事情，葉妏可能一輩子也醒不來，她會變成植物人！

　　想到這裡，我就覺得忐忑不安，額際滲出了涔涔的泠汗，生靈的抗拒越來越強烈，她的表情扭曲猙獰，我的手掌感受到強大的靈波，使得我的手腕不住晃動。

　　我知道我不能鬆手，不然的話，生靈可能會直接脫體而出，到時候我恐怕就無法把她抓回來。

　　為什麼會這樣？我無法思考，一心一意只想快點把葉妏的生靈安回肉體內。

　　我的手腕開始疼痛，手掌也麻的不得了，我口中喃喃念誦咒語，想讓她的生靈平靜下來，可是卻一點用也沒有。

　　生靈的晃動更大了，模糊的看不清楚五官，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，可是一切都太不正常了。

　　我費了好一番功夫，才總算把她的生靈制服，重新將葉妏的魂魄封進她的天靈蓋中。

　　我往她的腦門上一拍，大喝一聲。

　　安魂一結束，葉妏忽地發出一聲尖叫：「啊──！」隨即，她的身子一歪，往旁邊癱倒下去。

　　我粗喘著大氣，急忙將葉妏從地上扶起來，我抱著她喚道：「小妏，妳醒一醒，聽的見我的聲音嗎？」

　　我好怕她再也醒不過來，只需要一眼就好，我希望她可以睜開眼睛看我一眼，讓我知道她現在平安無事。

　　「小妏。」我輕拍她的臉頰，但是她像是昏迷了，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
　　「快醒醒呀。」我搖了搖她的肩膀，急的想要立刻叫救護車。

　　正當我六神無主之際，葉妏的眼皮動了一下。

　　「小妏？」我看著她。

　　她皺皺了眉，片刻才緩緩撐開眼皮。她的表情虛脫疲憊，好像幾天幾夜沒有睡覺似的，「我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太好了，妳沒事了。」我開心的說道，心頭的大石終於卸下。

　　「術法作完了？」葉妏一恢復神智就問我：「我的魂魄順利吊出來了嗎？」

　　「吊出來了。」我說。

　　葉妏連忙問我：「你查到我的記憶了？」

　　「沒有。」我遺憾的說道。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葉妏坐直身子，驚訝的問我。

　　「我也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，可能是我的術法有瑕疪吧。妳的生靈吊出來之後，我沒有辦法和妳的生靈溝通，而且她非常抗拒我。」我說。

　　「怎麼會這樣？」葉妏不解的問我。

　　「我以前也沒有遇過這種情形。」我誠實說道。

　　我們兩人陷入了沉默，葉妏的身子一晃，又像是差點暈過去。我即時扶住她，關心的問道：「要休息一會兒嗎？」

　　她沒有說話，眉頭緊鎖在一塊。

　　我將她扶到椅子上，正想起身去幫她倒水，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。

　　我看向她，她眼神絕望的問我：「我是不是會死？」

　　「妳不要灰心，就算我不能救妳，但是我相信我師父一定有辦法！」我說。

　　葉妏直直的看著我，良久時間才鬆開手，「嗯，我相信你。」她說。

　　我好怕讓她失望，但是我知道她現在只能依靠我，要是連我自己都沒信心的話，她一定會放棄希望。

　　我逃避似的跑向廚房，倒了一杯溫開水拿出來給葉妏。

　　葉妏喝了幾口，問我：「現在幾點了？」

　　我看向手錶說：「十點了。」沒想到吊魂術法作了兩個小時，我卻渾然不覺，還以為只過了十幾分鐘的時間。

　　葉妏從椅子上起身說道：「我該回去了。」

　　「可是…」我的話停在嘴巴，本來我想留下她，就怕她又發生意外，但是叫她住在我家，孤男寡女的好像不太妥當。

　　葉妏看向她，我從她的表情中能感受到，她也不太敢一個人回去。只是我們兩人最後都沒有說出心裡話，而是默默的一起走出我家，往她家的方向前去。

　　路上，我們沒有聊天，各自懷著心事。我想著，如果她自己開口說要留下，我會馬上答應她，但是一直到回到她家大樓，葉妏都沒有開口。

　　我在猜，是不是她也在等我留她呢？這個答案恐怕只能埋在她的心裡。

　　我送她上樓，然後在她家裡灑下金剛沙，這些金剛沙可以作出強力的結界，昨晚是因為我沒帶上金剛沙，只好用簡單的結界保護葉妏，不過今晚有金剛沙了，葉妏應該就不會再被犬妖騷擾。

　　「晚安。」我離開她家之後對她說道：「好好休息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葉妏點頭，在關上門時又叫住我：「花弧。」

　　「嗯？」我回頭看向她。

　　她欲言又止，一會兒才說：「路上小心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我說。

　　電梯恰好來了，我轉身步入電梯內，離開了她的視線。

　　走出大樓，我往返家的路上走去。

　　從她家到我家的距離不遠，可是今晚我卻覺得這一段路途特別漫長，因為她半夜若是出了事，我沒有辦法即刻趕過來救她。

　　想到這一點，我就覺得今晚的夜風吹的我發寒。

　　晚上十點多鐘的時間，附近的商店已經關的差不多，路上的人煙和車流都顯得稀少，使得這一塊區域產生荒涼之感。

　　我轉身進入一條小道，本來想要抄捷徑回家，忽地，我看見了前方一條黃色的封鎖線，這才想起今天看見的新聞。

　　前方不遠處的小巷，就是路人發現女學生屍體的地方。想到這裡，我忍不住的往前靠近，想要去看看昨晚的命案現場。

　　也許我可以在那裡發現一點線索。

　　小巷因為發生命案，所以周圍顯得格外安靜，沒有路人願意經過這一塊地方，周圍也因為沒有路燈照明的關係，使得小巷更加陰森詭異。

　　我的腳步聲在耳邊迴盪，啪答、啪答，彷彿身後還跟了一個人，這種錯覺令我混身不對勁。

　　剛走到封鎖線外圍，我就聞到了一股妖氣，這個味道和我在葉妏家陽台嗅見的氣味一樣，可以證明它就是犬妖散發出來的。

　　果然是犬妖殺了那個女學生。

　　牠的目的是什麼，為什麼專挑葉妏身邊的人下手，卻不直接殺死葉妏？

　　地面上有一塊地方用白色粉筆畫出人型，那是屍體的位置，人型的四周遍佈深褐色的血漬，除此之外，這裡就沒有任何發現了。

　　我覺得可惜的走開小巷，往返家的路上前進。

　　剛走沒幾步，我就察覺到身後迫近一股壓力。那一股壓力極大，其中含著濃烈的殺氣，我鼻尖的嗅見騷味從身後傳過來，是犬妖的氣味！

　　我馬上拔下項鍊上的金剛杵，赫然轉身看去，猛地一抹黑影掠過我的視線，迅雷不及掩耳的閃向我身後，我來不及反應，後肩頓時一疼。

　　「啊。」我叫了出來，肩頭痛苦不已，導致我的手臂發軟無力，險些將握在手心的金剛杵掉落在地。

　　可惡！我咬著牙，轉著身子找尋犬妖的位置。

　　我不由得焦慮，因為我手上雖然有金剛杵可以對付犬妖，而且依據牠散發出濃烈的騷味判斷，這隻犬妖修練的程度還不高，因此牠還無法完全掩蔽自己的氣味。但是這裡一片漆黑，再加上犬妖的動作飛快，所以我無法準確的攻擊牠。

　　相較之下，我的處境顯得十分危險。

　　我的右手已經無法使出力氣了，只剩下左手而已，我還能對抗牠嗎？我緊張的環視左右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我驚惶。

　　犬妖的味道仍在我的鼻間環繞，證明牠還沒有離開，依舊躲在暗處肆機而動。

　　牠想要殺了我！

　　我下意識的摸向口袋，本來想要找金剛沙，可是在摸到扁平的口袋後才想起，我早把金剛沙撒在葉妏家裡了。

　　我緊張的握緊了金剛杵，現在只有它可以保護我。

　　思考之際，一道黑影倏地衝向我的眼前，我喊出咒音：「吽！」並將金剛杵往前一刺，劃過了犬妖的皮膚。

　　犬妖的爪子同時抓破我的衣服，在我的胸口留下三道血痕。

　　「唔！」我感到一陣巨痛，只覺得有滾燙的液體從我胸口流淌而出。

　　犬妖也受了傷，牠發出一聲號叫：「嗷嗚。」

　　牠的速度登時慢了下來，讓我看清楚了牠的動作。

　　犬妖跳開我的身邊，站在不遠處與我對峙。

　　我盯著牠看，就怕牠突然襲擊我。犬妖的身形龐大，全身佈滿粗黑的毛皮，模樣宛如小說裡面形容的地獄犬，用猙獰可怕的表情瞪著我，森白的獠牙就像是利刃一樣散發出凜凜殺意，發著青光的眼珠子有著無比的陰寒，尖銳的爪子只要一滑，就可以輕易將人開腸破肚。

　　原來我剛才那一擊，金剛杵刺中了牠的眼睛，我可以確定牠的左眼被我刺瞎了，黑濁的液體從犬妖的眼眶裡面滲出，讓牠的模樣更加嚇人。

　　犬妖被我激怒了，嘴裡面發出低沉的呼嚕聲。

　　聽著這陣威嚇意味十足的聲音，我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逆流，使我腦袋略微發暈。

　　我今晚會死在這裡嗎？這個念頭不經意的出現在腦海，我陡然混身一顫，感到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。

　　犬妖的腳掌一動，爪子在柏油地上敲出喀的一聲。我緊繃的情緒更加被拉緊，就像是隨時會被扯斷的琴弦。

　　我絲毫不敢大意，微舉起手臂將金剛杵的尖端對準犬妖，示意牠不要輕舉妄動。

　　犬妖大概是因為牠也受了傷，所以不想與我正面衝突，牠緩步的往後退開，藏身進入了陰影之中，幾秒之後便不見蹤跡了。

　　妖氣逐漸的退去，說明犬妖已經離開，可是我懸在半空的心情卻遲遲無法落下，就像被長時間拉開的橡皮筋，沒辦法一下子就恢復彈性。

　　我在原地站了半晌，直到自己的呼吸稍微恢復規律，我才離開小巷子，急步的走向大馬路。

　　我往家裡的方向前進，一名路人迎面走來，他在看見我的時候露出驚嚇的表情，順著他的視線，我看向自己的胸口，被犬妖抓破的傷勢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。

　　破裂的衣服滿是鮮紅的血跡，而我的傷口還在不斷出血，皮開肉綻的皮膚往外掀開，露出底下暗紅色的肌肉，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
　　我自己也嚇了一跳，在情緒放鬆之後，更能感受到傷口的疼痛感，一陣陣宛如被大火灼燒似的刺痛襲向腦門，使得我的臉色變的慘白。

　　我不想要去醫院，於是強忍著疼痛回家。

　　一回到家中，我馬上用紗布止血。我檢查著自己的傷勢，被撕開的皮膚上有一些碳化的焦痕，傷口很深，雖然沒有傷到內臟和骨骼，但是這傷勢超出我能處理的範圍了。

　　「唉。」我嘆了一口氣，早知道直接去醫院，不要自以為是的回家包紥。

　　我拿起電話按下一一九，現在我也走不動了，只能靠救護車來救我了。

　　失血過多的情況下，我的腦袋逐漸無法思考，整個人變的很遲鈍。

　　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，救護車來了，醫護人員把我送到醫院的急診室，然後醫生、護士在看了我的情況之後，片刻也不敢耽擱的把我推出手術室，看著他們著急的表情，我更加確定我的傷勢非常嚴重。

　　躺在病床上，他們將麻醉藥打入我的體內，我的腦子更加不清醒了，睡意竄向我的全身，我就連手指頭都變的沉重。

　　昏迷前的一刻，我只剩下一個念頭：如果犬妖在這個時候來襲，我必死無疑，我只能祈求犬妖不要在這個時候出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