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柚臻
Ⅱ
查到了芙美的老家地址之後，我和阿聰離開了圖書館。
然而我們還是不敢回家，即使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受到芙美的騷擾，可是那一份陰影仍然存在我和阿聰的心裡。
我們先去吃了晚餐，順便去買了一件換洗衣物，然後就又尋找新的汽車旅館投宿。
今晚我們換了一家新的旅館，以免芙美會循跡找到我們。我都覺得自己快要得到被害妄想症了，整天懷疑芙美就在身後跟蹤我們。
進了旅館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洗澡。拿著從便利店買的免洗內褲，我直接進入浴室去，阿聰則是坐在房間內不曉得在忙什麼。
我迅速的洗好澡，片刻都不想在浴室逗留，一個人會讓我覺得不安，所以我盡量避免獨處。
吹完頭髮之後，我直接走出浴室，但是浴室的門才一打開，我就聽見了阿聰的聲音。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」他喃喃的說道，聲音不大，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在和我說話，後來才發現他好像是在跟別人對話，阿聰的聲音斷斷續續，「她根本不是人，是僵屍…不對，可能是怪物。」
「阿聰？」我喚了他一聲。
阿聰嚇了一跳，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，驚恐的轉身看向我。我這時才看見他的手上握著手機，原來是在講電話。
「你打電話給誰？」我訝異的看著他。我們不是早就說好，這件事情不要再告訴第三人嗎？否則可能會把無辜的人也扯進來。
阿聰唔啞了一陣，最後對著手機說道：「阿偉洗好了，我們晚點再說。」講完，他把電話掛上。
我反應過來，向阿聰質問：「你打電話給德健？」
「嗯。」他的表情先是心虛，最後轉為脹紅。
「為什麼要打給他？要是芙美也找上他怎麼辦？」我生氣的問他。
面對我的逼問，阿聰頓時惱羞成怒，對著我破口大罵：「因為我不相信你！是你把我拖下水的，我不相信你！」
「所以呢？你相信德健，所以就打電話給他！但是你知道這樣作可能會害死他嗎？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？」我也火了，和阿聰兩人對吼了起來。
阿聰大聲的說道：「我當然知道嚴重性，我知道我就快死了！芙美要來殺死我，而這一切都是你害的！」
被他這麼一罵，我霎時接不上話。他說的對，其實事情的始源是我…是我害了大家，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批評阿聰。
我沉默的看著他，所有的怒火、力氣全部被抽乾，宛如一具空皮囊。
幾分鐘過去，我們兩人才平靜下心情，因為彼此都發現自己說錯了話，所以兩人都抿著嘴唇不再開口。
沉默在我們兩人之間漫延開來，忽地，阿聰的手機不期然的響了起來，叫我們兩人怔了一下。
原先我們還以為是芙美打來的，後來一看來電顯示才知道是德健的來電。
阿聰看著手機不發一語，像是在思考著要不要接聽，我剛才罵他的那番話，讓他猶豫起還要不要將德健扯進來。
一會兒，德健又打來了第二通電話，我才對阿聰說道：「接吧。」
阿聰瞄了我一眼，片刻才接起手機，「喂。」
我聽不見電話那頭德健說了什麼，只能從阿聰的對話中推敲他們的對話。
「嗯，沒有啦，吵了一架，他怕芙美也找上你。」阿聰說道：「對呀，我們明天就要去芙美的老家了。不知道，現在腦子一團亂，先去看看再說吧。」
講到這裡，阿聰靜了一會兒，認真的在聽電話，好一陣子他才又開口回應：「好，我們等一下立刻過去！你…你確定嗎？」
德健回了阿聰幾句，阿聰忙不迭的握著手機點頭，口中重覆說道：「沒問題、沒問題，好，沒問題。」
說完他掛上電話，沒等我問他，阿聰直接向我說道：「快，我們去找德健。」
「怎麼回事？」我摸不著頭緒。
「邊走邊說吧。」阿聰迫不及待的穿著鞋子，揮著手催促我。
我穿好了衣服就跟他去開車，兩人一起趕往德健家附近的便利店，阿聰和德健約好了要在那裡見面。
開車的途中，阿聰向我解釋，原來德健知道整件事情之後，就說要拿家裡的金剛砂給我們護身，希望能幫助我們度過一劫。
那一罐金剛砂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法師送給德健的奶奶，說是可以保平安的東西。後來德健的奶奶在死前，把這一罐金剛砂送給德健，因此德健手上才會有這種東西。
聽德健說他奶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，這一輩子吃了四十幾年的素食，過著清心寡欲的日子。而德健卻是一個不信鬼神的鐵齒派，因此他只把那罐金剛砂當作是奶奶給他的紀念品，並不認為它有其他神奇的效用。
這一次聽阿聰說起芙美的事情，德健一開始還以為阿聰在騙人，後來越聽越覺得可怕，才想起他家有這罐金剛砂，或許可以幫的上我和阿聰的忙。
聽完阿聰的解釋，車子也剛好開到了約定的地點。
阿聰打了一通電話給德健，德健接了電話才從便利店內走出來。他一眼就看見我們的車子，朝著我們揮了揮手。
我將車子熄了火，與阿聰一塊下車去。
德健上下的打量我們兩人，他苦笑的說道：「我還以為你們在說笑…」
「現在呢？」我問他。
「看你們這麼狼狽的樣子，不像是說謊。」德健拍了拍我的肩膀問道：「還好嗎？聽阿聰說的好像很嚴重。」
「嗯，是不太好。」我老實說道。
德健聞言，從口袋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玻璃瓶遞給我，「這個給你們，希望幫的上忙。」
那個小玻璃瓶只有一個指節的大小，裡面裝著灰白色的細沙，看不出有什麼珍奇的地方。
隨後，德健又好心問我們：「還有沒有其他可以幫忙的地方？」
「不用了，我們真的不希望你也被扯進來。」我說道。
德健一聽，轉頭看向阿聰。
阿聰也連忙搖頭，「真的不用了，你能把這種東西交給我們，我們就很感謝你了。」
「別這麼說。」德健微微一笑，「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用。而且我奶奶會把這個東西給我，她也一定是希望這個東西可以幫人。」
「嗯，總之謝謝你。」我說完，疑惑的問他：「這到底是什麼？你知道要怎麼使用嗎？」
「具體的用法我也不清楚。金剛砂聽說是加持過的水晶細砂，有除魔保平安的效果，而這一罐更特別，裡面的砂子不是用水晶磨成的，而是用一名高僧的骨頭磨成的細砂。」德健表情嚴肅的說道：「本來我家有兩罐金剛砂，一罐在十年前就用掉了。那時候我家有一個表姐，在十七歲的時候她忽然得了失心瘋，去看了許多醫生，吃了很多藥都沒效，後來我奶奶就用那罐金剛砂給她泡澡，結果表姐就好了。」
「太厲害了。」阿聰脫口而出的說道。
「嗯，所以我才想，這一罐東西也許可以幫的上你們。」德健語重心長的說道：「希望你們平安，你們一定要沒事。」
「嗯。」我感到一陣鼻酸，連忙眨了眨眼睛，不讓淚水掉出眼眶，「你快點回去吧，我們明天把事情處理完之後就會連絡你。」
「好。」德健向我和阿聰道別，隨即離開了我們的視線。
我和阿聰站在便利店前面，心裡有無限的感傷，這一次和德健分開之後，誰也不曉得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。
吹了一陣子的風，我和阿聰才回到車上，開著車子轉返汽車旅館。
一路上，周圍的汽車喧囂而過，周末的夜裡特別不平靜，彷彿呼應著我和阿聰此刻的心境。
一邊開著車子，我一邊覺得奇怪，芙美今天一通電話也沒有打來，這應該是一件好事，卻又讓我感到古怪，她不可能這樣就放棄，可是今晚為什麼沒有電話？
剛想著這件事情，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。
聽見鈴聲，我的精神瞬間緊繃。
因為我在開車，所以阿聰代我把手機拿起來，他的聲音顫抖的說道：「芙…是芙美打來的。」
一聽見芙美的名字，我的頭皮不由得麻了一片。
「要不要接？」阿聰膽怯的問我。
我知道逃不了，而且不接的話，我也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後果，想了一下之後，我說道：「接。」
阿聰按下免持的擴音鍵，芙美的聲音立刻從手機中傳來：「阿偉。」
「我在聽，說吧，什麼事情？」我冷冷的回應她。
「我想見你。」她說道。
「不行。」我說：「我不想和妳見面。」
她沒問我原因，自顧自的說道：「我的爸爸也想見你，還有我媽媽…我想帶你見見他們。」
聽到這裡，我真想立刻掛了電話。要不是我今天看了那些舊報紙，肯定會被芙美給騙了，她的父母早就全死了，父親是被她的媽媽殺死的，而媽媽也被判了死刑，試問兩個都死了的人怎麼可能會想見我。
「沒有這個必要。」我說。
「你不過來嗎？那…我去接你吧。」她說道。
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，她要來接我？
「等、等一下。」我擔心她真的會出現，於是即刻改口說道：「好，我們見面，不過時間和地點由我來決定。」
「好，你說。」芙美說道。
她和我的對話很正常，昨晚她被卡車撞死又復活的事情，好像全是我和阿聰的幻覺。面對她的支字不提，我也只能當作沒有這件事情。
有些時候戳破謊言不是一件好事，接踵而來的後果會遠比謊言可怕。我怕直接戳破她是怪物的話，我和阿聰的生命會立刻結束。
「後、後天，我們後天再見面。」我說，「後天早上九點妳再打電話給我，我會告訴妳地點。」
「好。」芙美說完便掛上了電話。
阿聰不可思議的問我：「你要去見她？」
「只是緩兵之計。」我說道，「等明天把事情處理完之後，一切就會沒事了，會沒事的…」
我喃喃的說道，像是在催眠自己，一切都會沒事的…
這一晚，我和阿聰又回到旅館內躲了一夜。
我們將德健送給我們的金剛砂放在床頭，這一罐金剛砂讓我和阿聰像是在溺水時抓到了一根浮木，我們反覆看了它幾次才安心的睡著，祈求著它可以幫助我們度過這一劫。
我希望德健所說的故事都是真的，如此一來，我們就可以靠著這罐金剛砂擺脫芙美的糾纏了。
抱著這樣的期待，我在恍惚之中睡去。
早上六點一到，手機設定的鬧鐘就響了。
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，所以我和阿聰都不敢貪睡，加上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狀態，我們也無法放心的睡覺。
現在我們必須把握時間，在天黑之前將事情處理乾淨。如果芙美真的是僵屍或是怪物的話，我們就只能趁著白天對付她，一到了晚上，我和阿聰就沒救了。
因此，我和阿聰一聽到鬧鐘的聲音，就迅速的起床整理東西。
「走吧。」我穿好了衣服，對阿聰說道。
阿聰收拾好東西之後，他將金剛砂緊緊的攢在手心裡，雙手交握著金剛砂跟在我身後，不過他仍是顯得猶豫不決。
「我們會不會太衝動了？」阿聰愁容滿面的問我。
「別想那麼多了。」我說道。我不願意去考慮太多事情，因為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，現在再去多想只會讓我退縮。
「好吧。」阿聰嘆了一口氣，這才跟著我上了車子。
我們退了房間之後開著車子前往芙美的老家。一路上，阿聰都不怎麼說話，我知道他的心情很差，所以也沒有開口打擾他。
直到車子駛上了高速公路，阿聰才忽然說道：「阿偉，我在想…」
「想什麼？」我問他。對於阿聰，我終始懷著一份愧疚，是我拖累了他。
「我想要寫一份遺書。我怕這一去就回不來了，寫一份遺書可以以防萬一，至少…跟我爸媽交代一下我的提款卡密碼。」阿聰看著窗外，假裝漫不經心的說道，可是我知道他會說出這種話，心裡一定經過一番糾結。
「嗯，如果你要寫的話，前面的抽屜有筆和紙，你寫一寫就放在我的車裡，要是我們都回不來，應該會有人發現你的遺書。」我說道。我沒有阻止他，至少寫完遺書，阿聰才不會有太多遺憾，心情也可以稍微穩定。
周圍的景色從車窗呼嘯而過，我們也隨著景色的移轉，逐漸往芙美的老家靠近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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