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獵殺》第二章 進化論(11)

作者:柚臻

  皮膚鈣化成石頭的大周、小周和光仔三人,正勤奮不懈地掘土。
  大周將一片荒地規劃成花田,把長得過度密集的小白花分栽在田裡,井然有序的小白花田一眼望去,彷若一片覆著雪的美麗原野。
  大周三人利用本身的優勢,晉升成吃素的種族,在這片山林裡拓荒植花、自給自足。他們研究了許久,發現蛻變後的他們,簡直就是為了農耕而生。不怕赤足會被碎石扎傷的腳底板,以及可以搬走障礙物的粗壯身軀,這不正是強化版的農夫嗎!
  被感動的三人直覺自己的蛻變是上帝的恩賜。
  「啊!蚯蚓。」正在鬆土的光仔吃驚一叫,他急忙拎起正想鑽進土裡的蚯蚓,一隻長相非常正常的蚯蚓。
  「蚯蚓!」大周和小周同樣驚訝,立刻圍了過來。三人打量著蚯蚓,紛紛舔著舌頭、垂涎欲滴。第一次,他們捕獲到由蛋白質組成的生物。
  就在大家感動之際,大周忽然憤慨地喊道:「不--那不是蚯蚓!」
  小周和光仔皆被他的話給嚇到。
  「不然那是什麼?」光仔舉手發問,看著那一條在陽光下不停扭動,怎麼看都像是蚯蚓的蚯蚓。
  「是沙蟲!再過幾天,牠就會長得和奈奈一樣大,如果我們不趁現在消滅牠,總有一天牠會和吃掉大雄的那隻巨蟲一樣,為害我們的花田。」大周雙手一擊,發出啪的一聲。
  「太可怕了。」光仔一哆嗦,差點讓蚯蚓逃走。
  小周嚇得跌倒,顫抖著牙齒問大周:「大哥,我們要怎麼消滅牠?」他眼中的小蚯蚓瞬間化身成邪惡的魔鬼,向他勾起嘲弄的笑容。
  大周故作思索地沉默不語,良久才說道:「我們得把牠剁成三塊。」
  「對,切成三塊。」光仔飛快把蚯蚓壓制在地,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將十五公分長的蚯蚓均分成三等分。
  「天呀,牠太頑強了!居然還會動。這樣下去不行,要是牠變成三隻沙蟲就不好對付了。」小周瞪大眼睛,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。
  「沒錯,不能讓牠的計謀得逞。為了擊敗沙蟲,我們只好破戒了!必須……吃了牠。」大周沉下臉色,高高捏起一截蚯蚓,表情痛苦地放進嘴裡。
  小周和光仔隨後仿效,三人表情難看地慢慢咬著,直到口腔裡的蚯蚓不再蠕動為止。接著,非常不捨地一起嚥下,各自在心中吶喊:「真是太美味啦!」
  片刻,大家的眼神交會在一塊,各懷心事地笑著。
  大周沒想到光仔和小周這兩人如此天真好騙,他輕易就用一齣爛戲,把兩人給蒙混過去。想起當初就是他提倡要吃素的,並且洋洋灑灑地灌輸兩人素食可以帶來的好處,如果剛剛他反口說要吃肉,肯定會被兩人看不起。幸好兩人不聰明,才讓他少了幾分吃肉的罪惡感,更維持住「農耕隊長」的尊嚴。
  光仔從沒想過蚯蚓這麼好吃,更沒想到自己的演技這麼好,可以即興演出,帶著大周和小周順著自己的劇本走。如果不是他夠聰明,這會兒大概就吃不到蚯蚓了。不過,一切還是要感謝好大喜功的大周,如果大周沒有嚷著要消滅沙蟲,他也沒機會演下去。
  小周還在感受齒縫中的肉味,並沉溺在消滅沙蟲的快樂中。他下意識地說出心聲:「消滅沙蟲了,我們果然是最強的!」
  「沒錯,我們是最強的!」光仔索性演到底。
  大周喝了一聲,振奮起士氣:「如果誰再看見沙蟲,記得不要放過牠。」



  無止盡的黑暗籠罩天空,看不見星光,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。綠豆眼陪著山田坐在一處石頭上,上方沒有遮蔽物,若克哲此時出現,他們怕是連逃都無處可逃。
  山田在等待奇蹟的月光,哪怕只有一瞬間也行,他需要月光補充能量,維持他的腦波運轉。他猜自己是變成狼人了,只不過肉體不像狼人強壯,反而是退化成一塊一塊不斷剝離本體的死肉。
  「除了月光之外,日光可以嗎?不如我們試試看別的方式好了。」綠豆眼話到一半便戛然止住,說不出要山田吃肉的提案。如果山田吃肉真的能補充體力,那他大有可能淪為山田的獵物。
  「例如……吃東西嗎?先不說腸胃已經沒有消化能力,我連咬……都是問題。」山田今晚第一次開口,一說話就把門牙給弄掉。他又拍拍肚子,卻把肚皮戳破一個洞。
  綠豆眼尷尬萬分,卻也開心山田是真的無法進食,待在山田身邊是安全的。正當他不曉得該接什麼話時,山田又自言自語道:「我也曾經好幾天沒有晒月亮,一天比一天虛弱,後來就昏迷了,當我醒過來,也不曉得睡了多久。我就像一顆乾電池,月亮是我的充電器,讓我的腦波可以繼續運轉。只要電量用乾了,而能源來不及補充,我就會昏迷。當月亮再度出現時,我的身體重新得到能源補充,便能從昏迷中甦醒。」
  「不過,更有可能的情況是,我陷入昏迷沒有反抗餘力,就被人面鼠吃了。不過你放心,我、我會保護你。」
  「你可以先躲在樹上,這樣就不必怕人面鼠來襲。等月亮出來,我再把你抱到月光下充電。」綠豆眼回得心虛。
  「那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,誰來保護你?你會早我一步先被SA或克哲吃掉,然後換我被蟲子啃食乾淨。」山田抖了一下袖口,幾隻白色的蟲子跌落地面,蠕動了幾下,又往山田的身上爬。
  綠豆眼咕嚕地嚥下口水,眼神閃爍不定,就是不敢看山田,他還是不能適應與一具死屍相處。
  「太陽光過於毒辣,就像110伏特的電器不能插入220伏特的插座,否則會爆掉。不過,除了月光之外,還有另一方法可以充電。我不能再冒險昏迷一次,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還能安然醒來,沒被怪物拖去吃,對嗎?」山田詢問綠豆眼的意見。
  綠豆眼忙不迭地點頭,開心地問:「原來還有方法,是什麼辦法?」
  「把另一顆乾電池的電量輸到我身上。」山田忽地握住綠豆眼的手腕,幾隻蛆蟲順勢爬上綠豆眼的身體。綠豆眼嚇了一跳,除了第一次見面時,山田曾拍過他的肩膀,兩人就少有身體接觸。
  「那、那很好呀,我們要去那裡找乾電池?」綠豆眼囁嚅地回應,笑得很僵硬,害怕山田指的乾電池就是他。他開始思索著最壞的一步--該怎麼逃。
  「這個給你吃。」山田從口袋裡掏出一朵菇類,湊到綠豆眼嘴邊。
  綠豆眼暗自使勁,手腕卻掙脫不了山田的鉗制。他想,如果現在與山田槓上,惹怒山田的下場肯定很難收拾,說不定山田還會一把擰斷他的脖子。若是順應山田的要求,吃下來路不明的菇類,頂多是蛻變罷了,反正他本來也打算要蛻變成天使,只是這一回的蛻變,他不曉得自己將會變成什麼物種……
  看著綠豆眼猶豫不定,山田又說:「不會害你的,它沒有毒。吃吧,這樣一來,就算我沉睡了,你還是可以保護自己。」語末,還嘆了口氣。
  綠豆眼不由得一陣感動,他沒想到自己在質疑山田的同時,山田竟然還在為他著想。不過,從山田的說法聽來,山田是真的要陷入昏迷了。綠豆眼用力點頭,張嘴咬過菇類,味道不怎麼可口,於是他囫圇地吞了下去,一邊說道:「等我有了力量,我也會保護你不被吃掉。」
  山田會心地笑了,但是抓住綠豆眼的手勁卻加重了幾分,更伸出另一隻手扣住他的脖子。綠豆眼瞪大眼睛,不懂山田的用意。
  山田還是保持著那張友誼的笑容,然後張開嘴巴,以牙齒稀少的上顎扣住綠豆眼的頭頂。
  「山、山田?」綠豆眼不敢妄動,也不能動,因為他的脖子在山田手上。他可以感覺到山田嘴裡不斷有東西跌落進他的頭髮,不斷地爬著、蠕動,讓他搔癢難耐。
  山田的嘴裡伸出一根蚊子似的吸管,猛地扎進綠豆眼的頭蓋骨。他聽見綠豆眼啊了一聲,雖然不願意,但山田還是完成了他的進食--將綠豆眼的腦電波納進體內。
  當山田鬆開手,綠豆眼也死了,一些白白紅紅的東西從綠豆眼的腦門流出。
  山田自言自語道:「生物就是我的乾電池,那一次昏迷醒來時,身體硬得無法動彈,我眼睜睜看著十幾隻人面鼠圍著我咬,那時候我沒想太多,只是想著,不能被吃、不能被吃。就像嬰兒天生會吸奶,生命總會為自己找到出口,我下意識抓過人面鼠吸收腦電波,花了好一陣子才把能量補充完畢。因為人面鼠的腦波太弱了,就像在吃快沒電的四號電池。我也吃過沙蟲,他們也是很好的能量補給品,我猜……和體型大小有關係吧。」
  「好好睡一覺,等你醒過來,我會告訴你更多東西。」他笑了笑,拍拍綠豆眼說道。



  SA自從長出第二顆頭之後,便每天上岸獵食,一面練習在陸地上行動。或許是進化的關係,也可能是練習的成效,目前已能在陸地待上兩小時,不會因為鱗片的濕度不足而產生摩擦的疼痛。
  經過這幾天的陸地生活,SA發現陸地上的食物遠比海底充足,大概是海裡的八岐大蛇造成這種不平衡的生態吧。SA一邊想著,一邊吞下一隻人面鼠,吃到現在,肚子裡至少裝了五、六十隻的人面鼠,但他絲毫沒有要進化成三顆頭顱的跡象。SA從經驗法則中摸索出,食物也有品質之分,人面鼠的量再多都不如吃下一個人來得營養。
  吐著蛇信,SA又吞了一隻人面鼠,不是為了飢餓,只是希望盡快變得強大。如果吃五十隻不夠,那他就吃一百隻。不過,他最想要品嚐的還是上回逃掉的角蛇,那也是吸引他上岸的主因。
  他探著一顆頭觀察四面,並用舌信收集氣味分子,只要角蛇出現在他的勢力範圍內,肯定沒法像上回一樣幸運。不過連著幾天,角蛇就像人間蒸發似的,毫無蹤影。
  SA吞下第N隻人面鼠,打了一個嗝,兩顆頭顱的分叉點微微凸起一塊小肉芽,第三顆頭顱即將成型。沉浸在喜悅之中的SA尚未淡下愉快的心情,舌信又為他捎來第二件喜訊──他捕捉到角蛇的氣味了。
  化身成角蛇的小隻路過SA的地盤,舌信不若SA敏感的他,尚未察覺自己正經過危險地帶,依然不改天真地緩緩而行。直到SA進入距離他僅有一百公尺遠的位置,小隻才驚嚇地往林子裡亂竄!他直覺得逃離海邊,越遠越好。
  兩隻巨蛇在樹林中狂馳,卻沒激起任何騷動,他們的動作迅速且靈活。小隻一面冒著冷汗,他只知道SA還在附近,卻無從分辨出方位。會不會只顧著逃,卻不小心衝進SA的嘴裡呢?他如此懷疑著。
  SA準確地逮住小隻的動向,雖然眼睛沒有小隻的熱感應那般準確,不過空氣中的氣味分子卻有非常明顯的濃淡比例可做為他的指標。可惜,進化成兩頭的海蛇仍然不敵兩棲角蛇在陸地上的移動速度,他只能不追丟,卻不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。
  兩人的競跑沒有輸贏,一直維持在固定的距離,你追我躲。
  一會兒,SA陡然止住追緝,身子盤了一圈喘息。小隻不敢確定是不是緩兵之計,因此沒敢鬆懈下來,直到他嗅不到SA的味道了,才緩下身影。
  他賊笑著,扭著身軀,把頭探出一棵樹後,暗自欣喜,如果他猜的沒錯,SA肯定是爬累了,畢竟海蛇與兩棲蛇類的身體構造不一樣。要是海蛇可以通吃,那他這隻兩棲角蛇豈不是活得太沒價值。他又咯咯地笑了。
  還沒高興夠本,他竟又闖進了另一種生物的勢力範圍,十分濃郁的味道圍繞著他,鼻子一向不好的小隻立刻警覺事態嚴重,若不是距離這種生物非常近,所以聞得特別清楚,那便是這種生物有很強的地域性,像熊、虎那樣會留下濃厚的氣味警告入侵者。
  小隻擺著頭,利用自己擁有熱感應器的眼睛掃瞄左右,可還沒找出一條安全的出路,就先看見氣味的來源,那是另一條大蛇。寬扁的頸部是最明顯的特徵,兩隻尖細的獠牙異常嚇人。
  那是一隻朝著他吐露舌信,露出猙獰表情的眼鏡王蛇!
  小隻呆住了,片刻,他才努力撐高自己頭部的高度,藉以威嚇敵人,他希望對方有所顧忌,不要太刁難他,別把他當成好欺負的人面鼠吞下肚。
  兩蛇對峙之間,氣勢短了一截的小隻慢慢後退……
  他在心底罵著自己的笨,海中有SA,陸地上自然也會有眼鏡王蛇,他居然妄想在陸地上快活。小隻頓時覺得自己很卑微,當時還開心能夠海陸兩棲,但現在一看情勢,兩棲等於是水陸都不討好,就像伊索寓言中,被鳥獸雙方唾棄的蝙蝠。
  眼鏡王蛇似乎不想讓小隻輕易離開,步步向他逼近。小隻毅然做出決定,轉身快逃,不料尾巴卻被身形比他大的眼鏡王蛇壓住,兩條蛇身霎時交纏在一起,一時難分軒輊,像捆大麻花辮在地上擺動。
  小隻嘴巴一張一闔,他肺部的空氣快被眼鏡王蛇擠乾了,哈著嘴巴渴望更多氧氣。一會兒,他決定反攻,張嘴咬住眼鏡王蛇,毒液在瞬間注入對方體內。
  眼鏡王蛇不甘示弱,回咬住小隻的頸子,兩蛇纏扣得更緊了,可雙方卻遲遲未發作中毒反應。
  小隻放棄了毒牙戰術,或許是蛇類對蛇毒有天生的免疫力。
  他改變戰術,順勢吞住眼鏡王蛇的尾巴,欲把眼鏡蛇整隻吞下肚。眼鏡王蛇衡量情勢下,跟著吞下小隻的尾巴,他得在小隻吃掉他之前先吃完小隻。兩蛇頓時形成奇妙的畫面,互相含住彼此的末端,形成空心的圓,就像一圈廢棄的輪胎皮。
  兩人的動作非常慢,彷彿彼此都沒吃過這麼大型的獵物。半小時過去,兩蛇皆卡在彼此的腰際位置無法再動彈一分,緊繃的情勢已經到了臨界點。小隻真恨不得自己能有副鋼牙切斷眼鏡王蛇的身子。
  又僵持了十分鐘,SA的氣味再度灌進小隻的鼻腔,小隻一驚,眼睛瞪得快掉出來。他不由得猜著,究竟SA當時緩下身子是不是因為察覺到眼鏡王蛇的存在?他緩慢地移動眼珠子,赫然瞧見SA已然離他們只剩五十公尺之遠,雖然早有心理準備,可還是被嚇了好大一跳。眼鏡王蛇也發現SA了,用力地震著尾巴想要脫身,可身子實在卡得太緊,無法從小隻的胃裡抽出。
  小隻同樣幾欲想逃,無奈下半身全套在眼鏡王蛇的嘴中,他嗚嗚呀呀地叫著,發出聽不懂的聲音。
  SA伸長頸子,兩顆頭顱一邊盯著小隻,一邊打量著眼鏡王蛇。他對眼鏡王蛇比較感興趣,初時以為是兩隻角蛇,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島上還有別的蛇類。他氣定神閒地靠近眼前的晚餐,張大嘴巴,準備享用這奇妙的巨大甜甜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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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載自【柚臻的水果攤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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